廖逊评论：瑞士人的国防意识

　　尽人皆知，瑞士是和平中立国家，却不大有人知道，瑞士又是一个国防意识最强、武备最精锐、全民皆兵的国家。他们的永久中立地位，绝非来自国际组织一纸空文，更非来自列强恩赐，而是来自几百年世代相传的忧患意识、尚武精神和扎扎实实的国防付出。

　　瑞士的和平中立，源起于欧洲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宗教战争——三十年(1618-1648)战争。当时瑞士的日内瓦是宗教改革中加尔文教派的国际中心，号称“新教的罗马”，理应首当其冲。不料精明的瑞士政治家居然能保持中立，使国家免遭战火，百姓安居乐业。瑞士的和平维持了近二百年，才被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破坏。但欧洲盟军战胜拿破仑之后，维也纳会议正式确立了瑞士的永久中立地位，并在20世纪经受了两次世界大战的考验，才真正为举世公认。除法国大革命期间之外，瑞士的和平中立居然持续了近五百年，实在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奇观。创造奇迹的绝不仅仅是少数英雄，更主要的还是广民众。瑞士人民的付出，大得令常人难以想象。

　　首先是全民皆兵。瑞士不设常备军，实行全民皆兵，凡年龄在20-42周岁的男性公民，必须服兵役，女性公民可志愿服兵役。20岁入伍军训15周，此后直到42岁每隔一年到部队复训一次，总共10次。按照军衔高低，每次受训时间不同，军衔越高者培训复训时间越长。将军超过1300天，就完全专业了。平时的民兵现役部队：陆军3.35万人，空军0.9万人。一旦临战，48小时内，陆军动员扩充到32.1万人，空军动员扩充到3.02万人。一旦进入全面战争，瑞士能够动员全国人口的1/7，共约85万人。难怪瑞士外交官敢说：“瑞士全民皆兵，迈出左脚人人都是公民，迈出右脚人人都是军人。”

　　其次是民风尚武，瑞士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最高尚的事业不是当总统，而是当飞行员”。人民酷爱体育，不是中国大款喜爱的高尔夫球、贵族游艇，而是与军事密切相关的高山滑雪、山地自行车、器械体操、游泳、摔跤。人人爱好射击，经常举行打靶比赛，因而男女神枪手众多。政府机构设置极其特别，将国防、民防和体育三合为一，叫做“国防民防体育部”。

　　更重要的是，这种崇尚勇武的精神来自瑞士人的人生观。瑞士多年富甲全球，2010年人均GDP67246美元，排名世界第4。但人民深得加尔文新教伦理的真传，以懒惰为耻，以勤劳为荣，在西方人当中以最为吃苦耐劳著称。他们常说：“我们没有资源，只有勤劳双手。”在这个土地贫嵴的高山之国，一切一切财富都靠劳动创造。举国上下不论贵贱，家务劳动事必恭亲，无论装修房屋还是养花种草，从不假手他人，所以个个手脚麻利，像工蜂般地一刻不停。

　　瑞士钟表享誉全球，却很少有人佩戴，不少人居然喜欢用低质易耗的塑料手表。瑞士收入比较平均，人人富有，但大街上难得一见豪华轿车。瑞士人以精打细算为荣，以奢侈浪费为耻，到了餐厅吃多少点多少。与陌生人交往低调含蓄，绝不像美国人、法国人那样夸夸其谈、自吹自擂。他们对乍富起来的东亚人招摇摆阔付之一笑，既不恭维也不讥评，显得格外大气。最难能可贵的是瑞士妇女，对钻石珠宝不屑一顾，身着盛装时宁可佩戴假手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服饰简洁随意，什么运动衫、T恤衫、运动装、牛仔裤……，无可不可。但整洁成癖，毫不含糊。到了需要穿着正装的场合，则讲究得一丝不苟，晚礼服、燕尾服和各种格调高雅的淑女装，一展风华。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瑞士人的饮食，西餐中的法式大餐，东餐的中餐、日餐、泰餐一应俱全。让瑞士人引为自豪的本邦菜是“吕斯蒂”，说出来你都不信，居然是用吃剩的土豆作原料切成片，在锅里用黄油煎得焦黄，再撒上少许咸盐和奶酪即可上桌。

　　瑞士幅员窄小，寸土寸金，房价高得惊人，多数人租房而居，且租金不菲。他们尤其讨厌高楼大厦，认为既丑陋又不人性化，法律明文禁止高层建筑。少数中国傻大款不知深浅，竟以为瑞士人没钱。

　　物质享受处处节俭，精神文明不惜重金。视听设备精益求精。各种高尚艺术演出，票价昂贵却时常爆满。把荣誉感看得比生命重要。只有这样的价值观，才能产生视死如归的战士。也只有如此淳厚健康、奋发向上、热爱生活的人民，才能具有那么强烈的国防意识。

　　瑞士军队装备精良、不断更新，常规武器异常精良。这一点不仅历来为世界各国所称道，我国人民也略有闻，比如在咱们的商店里，经常可以看到瑞士产的便携式多用功能刀具，都是用最好的钢制成。但是瑞士人还不知足，2003年5月全民公决，通过了《“21世纪军队”改革法》。根据这项新法案，瑞士军队的现役人员将从当时的40万减少到22万。国防重点也从保卫疆土为主，转变为防范恐怖主义、维护国家稳定为主。这显然是对2001年“9.11事件”的反应。

　　瑞士人认为，随着冷战的结束，欧洲爆发大规模的武装冲突的可能性大大减少，对瑞士国家安全利益的最大的威胁不再是武装入侵，而是灾难和突发事件。瑞士的中东北非移民虽然不及欧洲其它国家那么多，数量也在逐年增大。穆斯林多达30多万。由于当地人克勤克俭、性情内敛，外来穆斯林的景况又欧洲其它地区好得多，变得格外温和，与当地居民相安无事。瑞士没有参加北约，也不大容易成为报复目标。但毕竟国际组织众多，国际会议众多，仍然需要小心应对、防患未然。瑞士现役民兵将变成一支人数较小、质量高和功能多的部队，时时准备各种意外情况。无论是救灾抢险、维护稳定，还是反恐，都必须牢牢地握制空权。因此在国际预算总体减少的情况下，空军建设反而大大加强。国防开支中，空军的开支竟然高达整个军队开支的31%，而且主要用于武器装备的采购。瑞士的国防工业和国防科技历来发达，发展重点也随着军事防范重点的转移而转移。

　　判断人民国防意识的标准，是看支付多大国防代价。瑞士人绝不会像我国一些朋友那样，把维稳开支的增多，不分青红皂白地归咎于政府无能。因为他们深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能只怨树、不怨风。瑞士是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富国，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远比转型时期的中国为少。而在加尔文教派的节俭传统下，瑞士本土和外来的低收入群体，难得有中国乃至整个东亚那样沉重的心理压力，这就在无形之中，舒缓了无数矛盾。尽管如此，广大选民仍能理解国际形势日益复杂多变，心甘情愿地加大投入。没有这样的觉悟，新法案也不可能以76%的压倒多数，在全民公决中顺利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