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夜话 我的大学室友十个GAY

　　当你在看一部爱情电影，被郎才女貌缠绵悱恻的剧情感动时，有没有想过，如果主角可以是一对男人?你说《断背山》，但是那一对恋人最后还是妥协分别娶妻生子。现在我想讲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是我室友的故事。

　　第一次见到S是在学校，他是巴西人，身材不算高大，隐约有中东长相，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后来几个月过去，也没有什么交集。一个室友搬走，几个人上来看房子，最后确定的人竟然是S。搬走前，我的前室友说，S很坚定地想要搬进来，他男友第二年十月份回来呆一个月。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原来这个男人是有男朋友的。

　　我从来就对同性恋没有任何反感和成见，而且觉得家里面有一个男士住着会比较安全，而且他还对女生不感兴趣，简直就是老少咸宜居家必备的室友。搬进来之后相处一段，发觉他简直就是模范好室友，关门轻巧，注意卫生，笑容满面，不急不躁，安静居家，礼貌有节。他并不想人们普遍想象的GAY那样，娘娘腔又注意打扮。在我看来，他除了对女人不感兴趣以外，穿着举止没有任何地方符合刻板印象。如果我只在学校认识他，我一点都不会想到他是GAY。

　　后来混熟了，有时候周五晚上我们都没有活动，在厨房碰到，会坐在一起聊天。他喝一瓶啤酒，讲自己的故事。不知道这样的谈话时如何开始的，但是他非常坦诚，有一种很健康的心态。他出生在一个父母都是医生的中产家庭，有弟弟妹妹。小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很浅的印象。在十几岁的时候，和一群男孩子一起玩，发觉自己对其中一个朋友有特别的喜爱。他的知识分子家庭很保守，和人们想象狂野的巴西和拉美也不符。他从来就不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

　　后来有一天，一群男孩子在S爸妈度假房子里面过夜，他和他特别喜欢的男孩子睡在一个房间。S妈妈突然来了，发现门虚掩着，她推门进来，发现S正在亲吻那个男孩子。S看到赶紧推开那个男孩，激动得一脚把那个男孩蹬到地上。于是S妈妈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给S找心理医生。父母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似正常的儿子会喜欢男人。我可以想象S当时的心理创伤以及和父母之间的抗争。他潜移默化让妈妈接受这个事实。他给爸妈看资料电影，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同性。最后S妈妈含泪接受他是GAY这个事实，因为作为父母的想要让孩子幸福，而他的幸福是爱男人。现在，S爸妈可以心平气和的与S男友坐在一起吃早饭，尊重接受他如同尊重接受他们的另一个儿子。

　　我听到这里泪光闪闪，知道这条路有多么不容易。我是一个直人异性恋，这反而是在我参加学校的LGBT(lesbian gay bisexual transsexual)社团期间更加强化的。但是我又是一个人类学的学生，我知道所谓性别界限的概念是文化的而非绝对生物意义上的，有一些人生来性别不明。而同性恋这件事，动物界也存在。如果单纯拿生殖来绑架爱情，那么作为人类的情感就过于廉价了。我和S讲，当年我参加这样的一个社团，大家都有误会，同时我妈妈会担心我和那些同性恋接触变成同性恋。所以有时候我心有余悸又万分庆幸，自己是所谓的“正常人”。身为直人是一件多么省时省力的事情，不用让妈妈伤心抗争取得理解，不用与社会的白眼和不解抗争，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不用被迫成为社会的边缘群体。

　　在纪录片课上，我的一个同学采访了一位美籍亚美尼亚女同性恋。她十六岁的时候被父母翻日志发现她喜欢女孩。于是她妈妈冲进浴室审问正在洗澡的她。她含泪穿衣服，走出家门，那晚没有回家。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地震般的体验。从此，她家人开始每周都问她有没有改变主意，直到二十八岁。整整十二年的精神折磨。后来她成为一个单口相声喜剧演员，拍了一部生活情景剧，有一幕是她和妈妈演出的。她用亚美尼亚语说，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是GAY。妈妈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找一个男人嫁了，我想要外孙。我看到她泪流满面，呆坐在椅子上，不再讲话。

　　回到S的故事。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被朋友拉去参加一个非常先锋前卫的派对。他那天喝醉了，晕晕乎乎的跑去那个他以前没有去过的区参加派对。快凌晨的时候，他要走，一个男孩子也要走，他们电光火石看了对方一眼，就知道是同类。留了电话。然后匆匆离开。一个星期以后，那个叫A的男孩给S发信息，说见到你很高兴。S没有在意。他当时处于冲出牢笼获得自由的状态，和很多男孩睡，却并不爱任何一个。再后来，那个男孩又发给S，我觉得如果拿到你的电话就不再见面我会后悔。于是他们见面了。A知道S还有其他的短期伴侣。

　　有一天，S去亚马逊丛林旅行，没有网络和电话信号。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拍各种花朵的图案，为了A。A有一处纹身图案需要覆盖，S无意识中一直想着什么样花的图案可以覆盖A的纹身。在杳无人烟的丛林荒野，他一直在想A，于是他知道自己爱上了A。回去之后他们确定了情侣关系。在同性恋社区，有一个长期的伴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出轨和欺骗比异性恋要常见得多。但是他们在一起五年。A快要来美国之前，有一次我发了一条关于最帅巴西地铁乘警的新闻给S。S 回复，我很高兴我男友不在那人工作的线路上坐车。

　　有一天S突然开始收拾清洁整个房子。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A要来了!我要和他一起去中央公园，假装野餐，然后我会求婚!我突然想起以前在韩国餐厅喝过的餐后su jung 茶，一个欧洲朋友说品起来如同圣诞节的味道。我觉得S的圣诞节马上就要来了。

　　有一天早晨，我和朋友在我的客厅吃早点。S房门开了，出来一个男孩，身高和S差不多，但显然瘦削一些。腼腆的笑，戴黑框眼镜，耳垂带一个扩张大环。S跟着出来，说这是我男朋友。

　　A和我们相处了一个月。这期间，他们经常出门不在家。S明显的往学校跑的次数少了很多。最好的爱就是陪伴，没有其他。果然是对的。他尽可能地在繁忙的课业之间陪着A，陪他逛遍纽约。在家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吃早饭，煮咖啡，聊天，相视而笑，亲吻。在我面前会表现得克制而友好，但我关上房门，会听到他们接吻的声音。我一直觉得他们的爱远远多于欲望。A 在的时候，S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嘴角浮上笑意，用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充满爱意的声音，在每一句话开始的时候都喊一遍A的名字。A在厨房做巴西甜点，巧克力酱捏成球黏上杏仁片。S在里屋查邮件。

　　这样的爱情，让我觉得悠长而真实，与性别无关。而我们需要找的，只是那个从前为一体而上帝拆散的另一半。S很幸运，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