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授回应「为何大家都想从事research行业？」

这一阵美版上有个这样的帖子，激起了不少的讨论。我看了以后，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写这么一篇文章，一来部分回应这位ID的“困惑”以及这位ID的一些看法。二来也是对自己一些想法做个梳理，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给未来的自己一个说法。为啥没有直接在那个帖子里面回复？怕大家看不到啊！如果你看了这篇文章觉得有所收获，还请阅读原文多多回复，多多加分~

帖子源地址如下（微信回复「research」可看该帖相关讨论）

为何大家都想从事research行业？

HumanEmpire

非常困惑这个问题，有志者能回答一下吗？我有几条反面理由供反驳：

1、现在已经不是牛顿的年代，做research是通过正常培训获得的技能，和工程师一样，不应该有特别的智力上的澳际感。

2、research目前也不像牛顿年代，已经大规模形成产业，能拿的成果基本都被摘光了，下一步的突破更多是个政治问题（funding往哪里投），也不应该有对社会做了很大贡献的道德上的澳际感。

3、现在的research，在实验科学领域，尤其是生物学，由于实验室重复性差，造假开始成为普遍现象，正直淳朴的孩子们不应该投身这个领域。

4、从个人出路讲，做research当professor是很好，但是其实投入产出不成比例（商学院PhD除外），从个人待遇来讲，有更容易走的路。

5、工业界的research，工作不稳定，容易被裁员。经济危机风吹草动，R&D首先被裁，因为不直接创造利润，也不如做工程师来的稳定。

抛砖引玉，看看大家的看法。

here comes 玉~

（sorry，开个玩笑。拙作实在不敢称为玉）

1. 我是谁

澳际版上的一些老ID以及澳际的老人和版主们也许对我的故事比较清楚。我08年申请美国，去了PSU的化学系。13年博士毕业，现在在国内一个高校任教。你可以叫我wangcomeon，也可以叫我王哥，当然也可以叫我王教授。对于大多数ID来说，wangcomeon就是一个美版版主而已。不过俺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经历过青春年少的好吗。

2. 我和research什么关系

从08年PhD开始到今天，一直在做科研。之前以学生身份做。刚开始老板给些idea，然后师兄师姐带着，一步步摸索。后来自己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idea，也慢慢地能独立的做一些工作了。发表了些文章，有的不错，有的一般。现在做了faculty，还经常自己动手做很多实验，也有了更大的空间来思考课题，更多的压力。

一直以来我都挺努力地做科研，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平心而论，我还是挺喜欢的，也觉得挺适合。这个后面展开说。

3. PhD是什么

读PhD是怎么一个体会，个人抒情版本，请见我13年回国写的一个帖子《再见美国》。（微信回复「USA」可提取这篇文章）

大体上，PhD会是一个很有挑战的阶段。

生理上，需要面对枯燥的工作和生活节奏，很多人没有锻炼的意识，身体出了各种毛病；可能吃饭也不在意，甚至洗澡剪头发都不规律了（你觉得好笑？去看看校园里面一些中国男生形象你就知道了！）。

心理上，课题进展不顺利，家人和恋爱的不愉快，导师的压力，毕业、找工作、拿绿卡等等的压力，都会让人长期处于精神高度疲劳的亚健康状态。

学业上，不论是课程，还是研究课题，都会遇到非常多的挑战。特别是课题，进展不顺利是常态，更别提经常要面对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客观因素（比如合作者不给力、设备坏了、网络抽筋、老板没钱了、项目被合作者抢先了）等等。

4. research是什么

别的学科我不太了解，就简单讲讲我所在的化学，并且引申一下到理工科吧。理科的科研，大多都是要回答一个基本的科学问题，或者提出一个问题，然后设法回答。这些问题可以是宇宙的基本规律，可以是物质组成和变化，也可以是生命的本质。因为这样的问题往往很抽象，或者很艰涩，没什么实际用途或者需要长久的研究，所以特别需要耐心以及对于科学纯粹的兴趣和好奇心。这个一会儿再讲。

工科的科研，很多集中在解决具体问题，比如设计芯片和电路，制作有特定性能的材料等等。这些课题因为有比较明确的应用背景和诉求，甚至有明确的指标和参数目标，往往能够吸引那些热衷于达到特定目的（或者说目的性比较强）的人。

research于我，基本上就是在实验室做实验+办公桌分析数据+读paper+做PPT+写paper。学生时代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当然，现在的工作稍微复杂一些，还包含了大量的杂事：行政事务，写基金本子等等。

5. research的出路是什么

还是主要针对理工科，文科等等我不大了解。

做research的出路，我简单等同于PhD毕业的出路吧。从理工科来说，如果留在美国，主要的就这么几个：

1. 做博后。长短不一。大多数2-6年。博后出站后可以继续1、2、3这三个选项。

2. 进工业界，做R&D。

3. 进工业界，做management（少）或者sales，或者technician。

4. 进学术界（绝大多数需要博后经历），从AP做起，顺利的话5-6年后tenure，成为终身教授。不顺利的话换一家重复或者转别的路线。

5. 非传统行业，比如scientific writing，journal editor，science education，consultant，patent lawyer，government。

6. 转行：换个别的专业继续读，或者通过自己PhD期间的一技之长找别的领域的工作（比如CS、投行等）。

回国的话，路子要广一些，毕竟是主场，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官二代关系网遍天下的。但是其实大多数人回国的话还是走2和4这两个最传统的路线。对化学、材料、化工方向博士毕业后找工作情况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我去年发的帖子：《谈谈我对于在美国读化学博士以及就业的认识》（微信回复「化学」可提取这篇文章）

6. 我为什么选择research 先说我为什么选择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吧。

a. 重亲情，喜欢国内的文化和氛围->回国了

b. 喜欢比较稳定和自由的工作氛围->进了高校

c. 不喜欢压力太大的生活->没到中国最顶尖大学去和牛人竞争

d. 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喜欢人管->自己做了PI

对回国当老师这条路感兴趣的同学，强烈建议读一下我之前写的这个《进国内顶尖大学当老师需要哪些条件？》的知乎回答。相信能够帮你启蒙。 那我为什么选择做科研这条路呢？我明明有上面说的6个选择的啊。另外，虽然我不是什么X二代，但我相信在国内我还是有很多出路的啊。

我觉得做research有这么几个地方吸引我。 首先，我好奇心很重，特别喜欢问问题，很喜欢探究。而在做科研的过程中是一个不断探索新的东西，不断学习，来回答问题的过程。我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很多满足感（虽然自己回答问题的能力其实只是二流）。我想这个是做科研最最重要的快乐。如果我说的不够清楚，请你想想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爬山，喜欢长跑，喜欢游泳。这三个运动都是我觉得又费力，又无聊的项目。偏偏特别多人喜欢。我以前不能理解别人所说跑步的时候什么会有多巴胺分泌这种鬼话，因为明明我分泌出来的只有难过的乳酸和汗。但是现在我懂了。因为在很多人眼里科研也是又费力又无聊的，但我偏偏很喜欢。科研当然也很辛苦了，甚至都不会像这些运动能够带给你身体健康这种副作用。可是如同长跑一样，科研带给我的满足和成就感也是很难在别的事情上获得的。 其次，以科研谋生是比较自由的职业，特别是高校教师和比较好的企业的研发人员。在这些环境里，并没有特别多的上面给的任务和压力，更多的是自己内心向前进的动力和不断突破不断探索的求知进取精神。当然，之所以强调“比较好”的企业，因为还有很多企业的所谓研发不给你太大的自由度。这方面我没太多经验，就不多说了。如果你对自由科研很向往，也希望能够自己安排时间，那建议你进入工业界的R&D的时候务必打听清楚工作氛围和公司文化。据我所知，化学化工领域3M这一点做的还是不错的。 最后，科研的圈子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圈子。这个“单纯”从几个角度讲。

一个是人际关系。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科研人员这个林子里面肯定也是什么鸟都有。但是我的体会是，科研人员普遍文化水平高、素质高，大多数人是抱着比较单纯的目的生活这个圈子里面。人和人之间当然也有勾心斗角也有偷鸡摸狗，但是总体上还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圈子，不会让人觉得脏的活不下去。

第二个是对人的评价比较单纯。经商的圈子很单纯，谁的企业成功，谁赚的钱多，谁就牛逼。学术圈子（比较纯粹的来说），谁的学术水平高，谁文章多影响因子高，谁就NB。当然，在中国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不过不能否认，大多数普通的科研人员还是对学术水平高的人比较认可和尊敬。

从这两个角度考虑，在西方发达国家科研圈子更加单纯和干净。呐，我在描述的时候都加了这么多限定词了，如果你硬要给我举中国学术界有多黑，是不是有点太偏激？ 7. 谁适合选择research 结合以上对于research性质的描述，research的出路以及我为什么选择research，想必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概念。我来小小总结一下。

1. 要有好奇心和求知欲。这个是第一需求。这两个不强，干科研不会开心。

2. 能吃苦，有耐心，不轻易放弃。可以被击倒，但是不能趴着不起来。

3. 喜欢自由（可以是时间自由，也可以是思想自由）。不喜欢被人管。

4. 知足，乐观。

5. 不需要别人推，自己能走。这个在PhD阶段可能并不十分明显，但是一旦开始independent research，非常重要。

6. 不差钱。

这个不差钱，我猜很多人笑了。如果你还没看过，请你看看这篇文章：《夜半发帖，求围观XDXD。转一篇让中国留学生汗颜的文章》

我很赞同这个观点：如果你的目的是赚大钱，或者你的家庭真的很需要你的经济支撑，请不要把科研当做你的第一职业选择。

很多人都明白，科研不容易赚钱。这个在中国更是现实。用科研赚到钱的有很多人，比如自己做了个技术或者产品，在外面干公司。但是这个比例不高，而且也不是一条很容易的路。科研的本质是为社会（公司）服务的，科研人员是服务人员，整个人类社会（公司）是接受服务的。这项服务报酬很低，也没有太多奖励，有也轮不到你我。

在很多地方科研人员，比如高校老师，工资待遇只能够满足温饱。所以我虽然把不差钱放在最后讲，但是有一个不愁吃穿的经济基础，有不求荣华富贵，不攀比物质享受的心理，才是做科研的底线。 8. 结语 开头说了那位朋友发了帖，我想回应一下。我的目的不是和他/她针锋相对，证明谁对谁错，这个没意义，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真理，没有绝对的对错。那个帖子的正文和后续的讨论里面很多人说的都很有道理。

我这个帖子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希望大家能够多考虑一下做科研是否适合自己。如果不适合，那要早做考虑。读PhD不是一条死路，也不要把它变成死路。反过来，如果适合，那也不要有太多的担心，不要被人忽悠的有了悔恨和贪念。

当然，人生很长，自己的喜好和想法都会变化，走着走着，说不定又走到了别的路上。随缘吧。

补充1：以上当然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也请大家能够多听听不同的人怎么思考。比如这个非常好的知乎回答里面作者描绘的科研这条道路就比我说的要沉重很多。《从事基础科学研究，前景很惨淡吗？》 补充2：作为一个普通的ID，我也有自己的好恶。但是作为版主，我非常重视大家的言论自由和合法表达的权利。在澳际站规版规和国家法律法规框架内，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滥用职权。请大家监督！ 啊对了，刚发现这个帖子是我在澳际发的第500个帖子。值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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