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大学商学国贸双硕士毕业,现居澳洲,在澳学习生活15+年,从事教育咨询工作超过10年,澳洲政府注册教育顾问,上千成功升学转学签证案例,定期受邀亲自走访澳洲各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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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
对于我这样懒散的人来说,出国留学简直麻烦至极,不仅要考七考八,签证还得排队,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排过队了。小时候常被大人遣去排队买东西,枯燥乏味没完没了,只有水果店卖苹果干的日子还有些快乐,那时没有冷库,苹果存不住就切片晒干,没了水分,吃起来软绵绵,比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味道好多了,这时不论排多长的队心里都美滋滋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排队,是周总理逝世的时候,拉着妈妈的衣角排队买黑纱,妈妈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后来说起,母亲惊讶得不得了,你那时那么小,怎么会记得?当然,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婴儿时,躺在大床上允着自己的大拇指,看小姨梳理她的长辫子的情景,清晨的阳光被窗框分割成一条一条,光线里的灰尘随着小姨编辫子的手指活泼的跳动。她梳完头发总要过来把我的拇指从嘴里拿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都还在允大拇指,大人们想尽各种方法,甚至在手指上涂满黄莲素都不能阻止我,后来不知谁想出的主意,在我手上抹了清凉油,从此我对自己的拇指再也没兴趣了。也许,极不快乐的童年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我是个古怪的孩子,爱憎分明,在五岁以前我非常讨厌灯心绒,特别是有花的那种,可那时候小孩们的新衣服都是用灯心绒做的。过年前试穿新衣那天,我哭得惊天动地,宁愿裸体着去死,也不愿意穿那大花的灯心绒套装。后来大一点,母亲就一直问,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恨灯心绒呢?可惜我早已忘记了原由,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自己那时侯的怪念头。我小姨如今已是胖胖的中年妇女,喜欢把头发盘在顶上,喷很多发胶。她结婚时剪了辫子,哭得很伤心。我母亲的辫子也是在结婚的时剪的,一定也哭了,我见过她的辫子,用白纸包着放在抽屉里,那种头发我们这代人里绝没有,只在洗发水广告里见过。
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你的一生,尽管有些事你已经忘记了。我没有忘掉那些排队的经历,所以,在听说英国人喜欢排队以后,我彻底打消了留学英国的念头。
我的理想是满世界去流浪,像光线那样自由地入侵每个角落,可惜我不是光,我只能努力扮演着循规蹈矩的小角色。总的来说我一直是个好孩子,虽然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逃学,但那只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读读小说而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恶习了。我讨厌学校,可还是上完了所有该上的学。我进了让大学同学羡慕不已的公司,我穿职业套装和高跟鞋,可是天知道,我从来不快乐。城市里环绕的空气令我窒息,我常常在呼吸困难的时候仰望蓝天,梦想着象鸟儿那样飞翔。办公室是最适合白日梦的地方了,因为你永远都没有勇气突然跑到青海去放羊,也不可能跑到拉萨街头去做流浪艺人,所以那些梦永远都做不完,所以办公室的白天永远不会寂寞。沉湎梦境已经不能满足我,而人在某些情况下常会作出愚蠢的选择。给自己找了个国外大学在中国的分校,痛快的辞职离开家,乘上咆哮着冲向天空的飞机的时候,蜷缩在扶手椅冰凉怀抱里的我,惬意而且安详,真希望飞行永远保持起飞时上扬的姿势,或者,就让我随意坠落,自由的感觉从未如此之好。
现实却永远是一副古板的老面孔,没什么新鲜。唯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种学费昂贵的学校竟也吸引了很多人,大家都说不在乎文凭,只想学点实用的东西,顺便学好外语。学校的条件不错,设施齐全,清洁工每天打扫许多次。与十楼以下的国内大学反差强烈。没有哪个地方能比这里更清楚的体现出这个国家里的贫富悬殊。有个女生独自住着价值着几百万的别墅,家里佣人每月工资1500元,而另一个女孩每天下课去酒吧做侍应生,每天五小时每月只有五百块钱,为了省钱,她住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她把自己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学校了。后来,她在骑车来学校的途中被汽车撞断了腿,原以为就此她会放弃,可住了两个月医院后她又回来,说是申请了助学贷款。这笔钱,也许今后几十年都要压迫着她。打扫卫生的阿姨经常把垃圾桶弄出很大声响,一边拖地一边小声咕噜骂人的话,有时又唉声叹气,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在另外一些我不愿意记起的地方,一百块钱是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费,全家人只有一条不破的裤子,谁先出门给谁穿,亲眼目睹这些的时候,除了叹息之外我毫无办法。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过,上帝关上了门还会再为你开一扇窗的说法,只适用于一部分人。
(二)外教
和多数人一样,我只会用麻木来掩饰无奈。好在我是忙碌的,忙碌的课程使我忘记了该忘记的事。这学校还是有让我喜欢的地方,例如上课时可以随便讲话和吃东西。系主任艾米是个加拿大老太太,说话声音尖利,人还算和善。她讲课就像幼儿园老师教孩子,老师先画横就绝对不允许学生画竖,她从来不解释这样做的道理,也许她的老师也从来没对她解释过。
我们用白纸做百慕大短裤,一种宽松及膝短裤,然后在缝纫课上用布缝出来,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拉练口袋齐全的裤子,很有成就感。有时也想,假如拜学校门口的小裁缝为师,恐怕学一辈子也要不了那么多钱,而且早就学会做连衣裙了,总不至于几个月里一直都在缝短裤。而且小裁缝用的是很安全的家用缝纫机。工业缝纫机简直是个可怕的东西,脚轻轻一踩,面料就跑出去一大截,我花了至少一个月时间才算勉强征服它。我的短裤做了拆,拆了做,在最后快要成功的时候又把拉链装反了,总之那个雨季我是在与短裤和缝纫机的搏斗中度过的,没有受伤已是万幸。隔壁班有人在启动缝纫机时,忘了把自己的手指拿出来,结果钢针刺穿手指,从骨头里穿过去的,这个血案让我心惊肉跳了很长时间。
比较起来,绘画和设计课要轻松得多,两门课同由一个老师教,那是个爱穿紧身衣,身材强壮的家伙。第一次上课他就宣布他还没结婚,谁想出国可以找他,并说他每个周末都在DD酒吧,希望大家经常去,在那里可以见到最时尚的人。据他自己说他毕业的那所英国学院很有名气。上素描课时,问他是否安排画人体,他说不可能的,因为这里是中国。我告诉他所有的中国美术学院都有人体课,我自己在以前的学校也画过,这是基础。他楞了一下说这要由校长来定,他自己也很想开这门课。
没过多久我就后悔和他讨论这些了,他根本就一窍不通。他复印了很多杂志上的模特照片,得意地发给学生,说只要拿到玻璃窗上用白纸蒙了复制下来,再用铅笔涂点明暗,一张素描就出来了。几个从没画过画的同学兴奋极了,没想到画画可以这样容易。我觉得奇怪,这样做不如再去复印一张。为了说明和复印的区别,他给我们做示范,他选了张辛迪克劳弗的照片,复制轮廓后开始上颜色,一帮女生围着他唧唧喳喳,他紧张得手直发抖,结果把辛迪克劳弗涂得又黑又胖,象是给他自己画的自画像。从此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黑大头,这是一种咸菜的名字。而他依然自我感觉非常好,常常一边向女生频送秋波,一边说些什么世界上所有的时装设计师都喜欢穿黑色,黑色最前卫之类的话。我不想再上他的课,按规定学生可以申请免修,经过一番波折后,校长同意我免修一门课,学校退了钱给我。免修的事情让黑大头在校长面前失了面子,他对我又恨又怕,在我画画的时候他总要小心翼翼地称赞几句,让我又有些可怜他。我开始怀疑他的英国文凭的真实性,那个所谓的著名学院,说不定是方鸿渐的克莱登大学。
幸好这样的日子不是很漫长,他很快被开除了。一个十九岁的女生怀了孕,家长发现后找到学校来,这时我们才知道,黑大头其实早就结了婚,老婆是个英国人,这样说来,至少他还是去过英国的。其实学校并未真正开除他,只是为了对学生家长有所交代,把他调到马来西亚的分校去了。他却不愿意离开中国,有人见到他依然出入DD酒吧,依然有美丽的中国女孩在他身边。这个城市对老外们有着迷一般的吸引力。
学校不停换老师,好的老师一般只呆半年就走了。英语老师卡尔也准备这学期结束后离开,他来中国是为了学习汉语。卡尔是德国人,刚开始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是德国人教英语,但卡尔是非常优秀的老师。他很年轻,二十岁从剑桥大学毕业,去过非洲和印度,会说多种语言,他说的英语和英国电台里的播音员差不多。几乎全校的女生都被他迷住了,男生们也很喜欢他。他是我唯一认识的德国人,聪明绝顶,做事情一丝不苟,而且很善良。他衣着朴素干净,身上也没有其它老外那种香水味,每逢测验或考试,他都要系一条深色的领带。学校几乎把所有班级的英语课都交给了他,因为他的身份是打工学生,给他的课时费比别的老师少很多。他却一点不会偷懒,每节课都兢兢业业,往往为了解释一个新名词,他要费很大劲,因为他一直要解释到确信所有人都明白了为止。下课后女孩子们常嘻嘻哈哈地围着他,问些诸如你有女朋友吗,你结婚了吗之类的问题,这种时候他会脸红,笑得象个大孩子,这样的问题他从不回答,只是一直笑着。
(三) 怪眉
英语课是公共课,开学前考试划分级别,用的是国外原版教材,很薄的一本书要100多块钱。一次上课,发现旁边女孩用的复印本装订得很好,问她花了多少钱,问了三遍,那女孩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我。实在太想知道这本复印书的价钱了,我一改平日的腼腆,继续追问,这本书多少钱,问到第十遍的时候,她大概烦了,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四十!啊,我怎么没想到去复印呢,你真聪明。为了打破尴尬,我奉承了她两句。她还是一言不发,快速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坐到第一排去了,象躲避传染病一样。英语老师卡尔同情的看着我,我开始检讨自己是否有让人一看就讨厌的可能,问坐在另一旁的莎莎,小丫头坏笑着说,人家一定把你当同性恋了!我像吗?我穿着裙子呢!下课回家的路上,一直和莎莎讨论同性恋的问题。
回到宿舍,发现另一个室友虹已经在屋里了。虹学的是广告设计,课程比我们多,平时都是我和莎莎回去的早。虹见到我们就象见了久别的亲人,激动的诉说她上午在学校洗手间遇到的怪事。
其实,如果虹不抬头看那一眼就没什么,坏就坏在她准备打开隔间门出来的时候抬头了,她看到了一张没有眉毛的女人脸,嘴里叼着根烟。没有眉毛的女人脸,我清楚的记得虹这样说。那女人站在马桶盖上,越过洗手间的隔板,仰着头,有些鄙视的用眼角瞟着她。虹吓坏了,惨叫一声冲出去,引来好多看热闹的人。后来才知道,那没眉毛的女人是邻班的女生,的确没有眉毛,却不是麻风病。她的眉毛是自己剃掉的,为了能画成高高挑起的眉型,但是有时她会忘记了画,那样就会比较恐怖。
第二天中午,我和莎莎在虹的指点下见到了没有眉毛的女生,原来就是英语课上那个不愿意搭理我的女孩。她的名字谁也记不住,我们叫她怪眉,当然只是背后这样叫。她从不和女生说话,我是唯一和她说过话的女生。
怪眉很出名,整个学校都在谈论她,她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朴素,穿一件带帽的呢外套,款式有点老气,而长相很一般,我甚至从来没注意到她的眉毛。春天来了她还穿着她的呢外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她,只是春色明明写上了她的脸。怪眉恋爱了,不是和某个人恋爱,而是爱上了学校里所有的外籍老师。她开始画浓妆,把脸擦得很白,眉毛用碳笔画成两条45度射线,在线的末稍冲下打个勾,嘴唇描得又红又小,多余的地方用厚厚的粉底盖住。我想她是照画报里的日本艺妓画的妆,也许她把自己当作旧时的某个人了。
学校里被搅得鸡飞狗跳。最先倒霉的是英语老师卡尔,怪眉到处跟踪他,她常常下课后不去吃饭也不回家,而是在教师办公室的前后门之间来回逡巡,不时贴到玻璃门上朝里面看看,卡尔吓得不敢出办公室的门。但课还是要上的,卡尔是好老师。怪眉在有空的时候,去上所有卡尔的课,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间。其实,也说不上她有什么特别怪异的举动。卡尔竭力象对待其它学生那样对待她,尽管提问的时候她总是要对卡尔说‘看着我的眼睛和我交谈’这样的话,她的英语还是蛮好的。
不是每老师都有卡尔那样的涵养。最让学生们忍俊不禁的是,那个身高一米九,很胖,被我们称作大熊的老师居然也很害怕怪眉。因为他不是中国人,所以怪眉对他也很有兴趣,上他的课也坐第一排含情脉脉盯着他。大熊老师胆子特别小,怪眉坐左边,他就只站右边讲课,怪眉坐右边,他就站左边,整堂课都不挪地方。教室外面的走廊不算宽,大熊老师一个人行走就要占去三分之二,偏偏怪眉会出其不意的从他对面走来,这种时候他一般都迅速拐进旁边的教室里,不管那个教室是不是在上课。有时候正好处在两个教室之间,在没有门的那段走廊相遇,大熊老师就侧身紧靠在墙壁上,屏住呼吸,这时他一定希望自己薄得象张纸,可以贴在墙上。直到怪眉走过去他才敢活动。
最惨的还是老盖。老盖五十多岁了,喜欢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他教广告设计,对学生非常耐心,是学校里仅有的几个负责任的专业老师之一。上设计课当然要听音乐,吃东西,那天,一个女生带了棒棒糖,发给每人一根,老盖也很高兴的吃起来。只有怪眉不吃,一直盯着老盖看,等老盖的棒棒糖吃到一半的时候,她一把从老盖嘴里把棒棒糖抢了过来,放到自己嘴里咂了几下,又飞快的塞回老盖口中,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老盖张着嘴楞在那里,怪眉抓住机会,温柔的对他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老盖彻底崩溃了,手里的笔在纸上胡乱划着,嘴里念念有词,但说的已经不是英语了,是他家乡魁北克的方言,谁也听不懂。怪眉继续紧靠在他旁边说‘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忍无可忍的老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叫一声,OUT!谁都没见过老盖发那么大火,看来他是真的急了。
男老师们向校长反映受到性骚扰,校长也没采取什么措施,少一个学生他就要少收很多钱。可是怪眉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常见到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脸上带着兴奋的笑,不停的自言自语。她喜欢走路的时候紧紧跟着别人,几乎是零距离的贴着,叫人心里发毛。也许在她的世界里,这些走路的人根本不存在,只是她的一把伞,或是她路过的一棵树。一次我去学生休息室正好碰见她,她神色严肃的对自己嘟噜了几句,很快的跑开了,我这个唯一和她说过话的女生,在她的世界里一定是个魔鬼。
我们班的阿奇是个爱说话的台湾男孩,粗声大嗓的,因为是班里唯一的男生,同学和老师都喜欢拿他开玩笑。他说他来上学是被他老爸逼的,他一点不喜欢服装设计,尤其还要缝纫。他的缝纫作业全都拿去给小裁缝做了。阿奇老爸的服装公司在内地有一定规模,别人问他‘你老爸一个人在大陆有没有找小秘’的时候,他就扯开嗓门,用口音很重的台湾普通话大声说,我不管啦,我不管啦,我老爸的事情我不管他啦。
就是这爱说话的毛病给阿奇惹了麻烦。上英语课的时候,他居然和怪眉聊了起来,据他后来说也没聊什么,只说了两三句话。但是怪眉知道了他的来历,虽然台湾也是中国的一部分,终究有不一样的地方,在这方面她似乎比谁都明白。也许在怪眉的心里,认为她和阿奇是一见钟情,他们甜蜜的恋爱从那节英语课开始了。
而对于阿奇来说,这是噩梦的开始。阿奇变得很神经质,他经常会突然抓住旁边女生的手臂,一口气说出很多话:你要去哪里/干什么去/一起走吧/等等我/等我一起去吃饭。女生正想说阿奇你发什么神经的时候,一定会发现怪眉就在附近转悠。以后,我们就常常看见阿奇突然扔下手头的东西,不顾一切地飞奔进男厕所,而怪眉紧紧追在他后面,一直追到男厕所门口,等在那儿,一般要等她上课的时间到了,她才会离开。一次上服装历史课,阿奇坐我旁边,冷不丁他抓住了我,语无伦次的说,你等下去哪里?一起走吧,一起吃饭吧。我抬头一看,果然怪眉在玻璃墙外面,她的眼睛发直,两个眼珠几乎凑到了一起,象饥饿的动物盯着美食那样盯住阿奇,而且那么执拗,仿佛全世界只有她和她的猎物存在,其它一切都是透明的。看到那眼神,我的心一下子也凉了,说实话,到这个时候我才相信,阿奇是真的在害怕。怪眉又从侧面绕到了门外盯着阿奇,以前大家都是看笑话,这次有些气愤了,连年纪最小的莎莎都说,阿奇别怕,不用怕她,我们会保护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有女生们的保护,阿奇却越来越不郁闷。一天上英语课,阿奇迟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怪眉见到阿奇进来,兴奋至极,不停的扭过头冲坐在后排的阿奇作鬼脸,又一个接一个写小纸条扔过去,阿奇闷着头,一眼都不看她。英语老师卡尔象个苦口婆心的老奶奶那样,不断的说,你坐好了,别乱动,别看后面,不要影响别人。可是怪眉越来越兴奋,好象别人说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卡尔到楼下找来了校务处的人,那女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叫怪眉出去,说是楼下有人找她,怪眉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走到卡尔面前,抱住卡尔的腰说‘卡尔你不要这样,不要让我走’。卡尔急忙掰开她的手‘我们在上课,你没有权利影响别人听课’。女老师把怪眉拉了出去。卡尔仔细的帮怪眉收拾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到她书包里,又把书包送到楼下去给她。回来的时候,看得出他很轻松,一个男生说卡尔你为什么高兴,他笑了,还是一副大男孩的模样。
校长终于找来怪眉的父母,请他们把怪眉带回去。听说怪眉的家庭条件不错,是独生女,来这个学校之前就患过精神分裂症,从原来的大学退了学,治疗后她自己提出要到这个私立学校来,没想到来这里她病得更厉害。她父母来接她走的时候,她哭了。
我们常常猜测怪眉的病因,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一定受过什么打击,和出国有关,和感情有关。
阿奇也走了。他原本就不愿意来这里读书,这样那样的事情都让他不开心,设计课老师说他根本没有天赋,学不会画画,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其它老师也总是说他上课讲话,不认真学习。英语老师让他准备下星期参加演讲,他紧张得要命。因为他是男孩子,老师们都不太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那么多女生面前,他是最需要面子的人。再加上怪眉的骚扰,也许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在多次请求父亲让他退学被拒绝后,阿奇请了两天假飞到日本搬来他妈妈,终于说服了父亲,阿奇退学回台北去了。
(四) 虹
他们走后,闹哄哄的学校突然显得冷清,但这种平静没能维持多久,接二连三的学生运动又让这个学校沸腾起来。有个班因为不满意任课老师,全体罢课,校长不得不给他们换了老师。新来的年轻英语老师,一个美国幼儿园的男阿姨,因为上课时说他想找个中国女孩带到美国去,学生投诉他勾引女生,也被请走了。我们班的历史老师跳槽走后,上了一半的服装历史没人管,受不了那么多刺激的校长躲在办公室不肯出来,最后憋不住出来上厕所的时候,被我们班女生堵个正着,问题很快就解决了。这就商业化的好处,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作为消费者或经营者的利益。但是老师们因为害怕被投诉,越来越迁就学生,好的老师都跑了,很多学生开始考虑是否该继续读下去。
我搬出了学校安排的学生公寓,因为熟悉环境后发现同样的房租可以住得更好。18岁的莎莎和新来的一个16岁男生恋爱,两个人搬出去同居了。只剩虹一个人还住在那里,不过这里是三个月一学期,没多久又来了许多新生。
虹以前是学的是理工科,来学设计只是凭一时的兴趣,学起来很吃力。到后来她居然也开始逃学了,不交作业,还被老师约去谈话。她经常到我住的地方来,叫她搬出来与我合住,她只说等等看,大概她早已经有了退学的打算。虹是典型的北方女孩,爱说爱笑,我们在一起聊天,总是说着说着就把不愉快的事情都说成了笑话,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虹也有苦闷的时候,‘娜塔,你看我都三十出头结婚好几年的人了,还被老师找去谈话,问我是否不适应环境,还有那些什么手工作业,我做的都没有中学毕业的孩子好,我还是大学本科生呢,真丢脸!’‘怕什么,就是不会才来学的呀。’我只好这样安慰她。
让我惊讶的是,不知道虹在家怎么做的主妇,她竟一点不会照顾自己。住惯了南方的她已经不习惯寒冷冬季了,加上宿舍里空调不好用,她被冻得晕头晕脑。有一天,她进门就对我说,娜塔,我不行了,我觉得头晕心慌快要晕倒了,我是不是得心脏病了。我吓得不知该怎么好,翻箱倒柜,又不敢给她乱吃药,最后倒了杯水,叫她先吃片面包,她很快就把面包吃了,一口气喝光了水,然后说感觉好多了。又给她吃了片面包,她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原来刚才那些心脏病症状都是饿出来的。
常常羡慕虹有个好丈夫,愿意花钱让老婆远离自己去追求小理想的男人,很难得呢。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他送虹来学校,带虹去买了一大堆东西,还把她的床铺整理好了才走。
可是老觉得虹有心事。
虹你爱他吗?你怎么舍得丢下他呢?现在学的东西,你也不是很喜欢,为了这个离开他,值得吗?
情人节那天晚上,两个没人送花的女人决定出去狂欢。其实还是去的老地方,那家法国人开的咖啡馆,我不喝咖啡,一杯咖啡会让我连续失眠一星期,只是喜欢那里,喜欢把自己埋在白色沙发上柔软的彩色靠垫里,在忽明忽暗的古老铜灯朦胧的微光中,闻那咖啡加白兰地的味道。桌上那盒和我手掌一样细长的火柴,一如既往的诱惑着我去点燃它。
虹,我去买包烟好吗?
去买吧。
从不抽烟的虹,被自己吐出的烟雾熏红了眼睛,从不喝酒的虹,喝了两杯啤酒后流泪了。我终于明白事情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完美。虹没有那么完美的生活。
虹和她丈夫结婚五年,一起从北方去到南方,五年里搬了五次家,最初几年里,总是和老鼠蟑螂住一个屋子。丈夫信誓旦旦,说一定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等到他们终于买了自己的房子,买了车,妻子专心做主妇的时候,丈夫突然回来说爱上别人了,要离婚。这真是个俗套的故事,太多戏里演出过,看得多了便不以为然。我也一样俗套的劝虹想开些,既然他都不爱你了,不如彻底分开。可是他以前也说过爱我,凭什么他想要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虹哽咽着说。
爱情的道理没人说得清楚,我放弃了对虹劝说,那样看起来很愚蠢。
和大多数故事一样,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厌倦了等待,最后第三者退出了。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脸上却没有胜利者的笑容。
虹你喜欢猫吗?我以前养猫呢。家养的猫咪吃小干鱼,用剪刀剪细了拌在饭里给它吃,这样既方便,猫咪也不会闹肚子。后来我的猫偷吃了生肉,上吐下泻,可是从那以后它再也不吃干鱼了,只好把肉煮了喂它,因为它是我的猫,我爱它,所以迁就它。娜塔,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没办法离开他。可是虹,如果那是个偷腥的男人,你原谅他一次就得准备好原谅他今后的无数次。
虹终于还是回去了。偶尔打个电话,只知道她生活悠闲但不快乐。
(五) 我
我也和同班的五六个人一起退学了,大概他们是由于对学校失望,我却从一开始就没报什么希望。
夏天我去南方旅行,顺便去看虹,她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至少气色很好,比她在我的小屋里喝水吃面包时好多了。她和丈夫虽然住在一起,两个人却象是陌生人,一说话就免不了冷嘲热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难再找回,即便找回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我有些忧郁了,想自己今后的人生该朝哪里走,想另一个城市里那个我爱的人,他是否配得上我纯洁执着的爱情。
离开虹后我去了杭州,答应过朋友要替他去趟灵隐寺。这个寺庙同样让我失望,即使在雨中也没有丝毫古朴的迹象,只有虔诚的烧着买来的香火祈求发财的人们,大雨也浇不熄他们的欲望。
下雨让空气里少了烟火气息,雨滴总是快乐的。
走在雨里,身边有雨滴轻快的蹦来蹦去,孤独就不那么明显了。
在雨中,我看见梦中的烟波浩淼,十里荷花,那里有迷途上的小路,薄雾下纷扬的花瓣,以及,漫长等待时,那变幻无穷的心境...... 《natacha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Amy GUO 经验: 16年 案例:4272 擅长:美国,澳洲,亚洲,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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