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海外：虽言此地好，我仍异乡人

　　是个炎热的下午，小女儿吵着要到附近的购物中心去，因为小朋友告诉她这个周末在购物中心有摆摊子，其中有些摊子有卖做得十分精细的芭比洋娃娃衣裳，都是一些妇人在家自制的，不是一般在玩具店所买到的。

　　暑假漫漫长日，在家日子也不好打发，到有冷气的购物中心走走也好，住在美国中西部的小城里，实在也没有太多的地方好去的，于是母女二人便驾车至“三城中心”。

　　首先当然先去找那芭比时装摊，找到了，只见那些洋娃娃衣服真是琳琅满目，各式场合的衣着都全备，比我衣柜的衣服还考究，小女儿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兴趣十足地在一件件研究，做妈妈的便静站一旁慢慢地等。

　　抬头看见对面的摊上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再仔细端详，那是一些在这小城从未见过的中国画，对小女儿说声妈过去看看，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守摊位的是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他礼貌地跟我点头打招呼，我问他是不是中国人，他点头称是，并告诉我他姓曲，歌曲的曲，是从匹城来的，沿途在大大小小的城市停顿摆摊卖画，趁暑假出来赚些学费。我说怪不得会到我们这个罕见东方人的小城来，这里中国人最多几十家，大都是本地唯一一家大公司的专业职员，包括我的丈夫在内，其它的就是开餐馆及一两家开杂货店的，所有华人，我们几乎都认得。

　　我边说边看，曲先生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跟我解释说，“都是些骗洋人的东西，不值自己人看的”，看着那些桃花竹子茶杯茶壶，我说那是情有可原，本来就是卖给洋人的嘛，不得不投其所好。

　　突然我发现一幅立在角落的字，镶在古朴画框里，苍劲的几行字：

　　天涯一过客，老年依画生，虽言此地好，我仍异乡人。

　　下款写着：“山东曲一书”。

　　我小心地把那幅字移到桌上，喃喃地重复念着这几行字。曲先生说：“这是我爷爷写的。”我跟他说：“你爷爷的字写得好极了，我虽不会作画写字，但在美国我们都是天涯过客，尤其是那两句，虽言此地好，我仍异乡人，轻描淡写的，却道尽了我这个游子的心。”看看这幅字的标价，才只有25美元，“你爷爷的字，怎么卖得如此便宜?”我问他，曲先生笑着说：“这幅字我已经带来带去好多次了，今天本来还不想带出来的，在这些地方，哪会有人要呀!只是爷爷叫我带着，说或许会碰到个中国人也说不定的。这下给爷爷说中了，回家去告诉他，他老人家一定会高兴极了!”我从皮包里点出了50美元，塞在他手里，跟他说：“回去跟你爷爷说，有个中国人对他的字好欣赏，像他乡遇故知，宝贝似地捧了回家，说要挂到书房里去呢。”像个道地的中国人，曲先生执意不肯收那50元，我也说什么都不肯拿回，两人争执了半天，我以要赶去找我女儿为借口，捧起那幅字趁机跑掉了，曲先生还赶上来，再三道谢才作罢。

　　跟小女儿买好娃娃衣裳，我们便驾车回家。一路上，看着整齐的公路，风驰电掣的汽车，住宅区如茵的草坪，深宅大院的房子……此地真的很好，那为什么那两句：“虽言此地好，我仍异乡人”，让我如此震撼。


　　那张在我身旁天真的小脸惊讶地看着我，“妈妈!什么事让你哭了?”